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稀有动物姜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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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1年,香港。

田壮壮带姜文宣传《大太监李莲英》。

焦雄屏:“中国这么多导演,哪个优秀?”

姜文:“现在没有,以后有。”

焦雄屏:“谁呀?”

姜文气吞山河:“我。”

那年,姜文28岁,

没导过一部电影。



2011年,姜文做客《小崔说事》。

崔永元:“你最喜欢的三位导演是谁?”

姜文:“谢飞,谢晋。”

崔永元:“三位。”

姜文:“必须说三个吗?”

崔永元:“对。”

姜文:“那谢飞、谢晋……”

观众大喊:“姜文。”

姜文笑了:“那行吧。”


2015年,严歌苓做客《鲁豫有约》。

鲁豫:“你最想合作的导演是谁?”

鲁豫以为严歌苓会说张艺谋,

因为她跟张艺谋合作过多次。

哪知严歌苓脱口而出:“姜文。”

2007年,威尼斯电影节,

拿过三座奥斯卡小金人的李安,

看了《太阳照常升起》后赞叹:

“姜文的才气远高于我。”

王朔眼高于顶,却极其欣赏姜文:

“中国需要这么个人。

有他在,我们才好说,

本大国电影也不都是行活儿。”

这就是姜文,

20年前他吹过一个牛逼,

但20年后就实现了它。


姜文的母亲叫高阳,

是一名小学音乐教师。

姜文的父亲叫姜洪齐,

是一名部队干部,

参加过抗美援朝。

1963年1月5日,

姜文在唐山出生的时候,

姜洪齐有任务回不了家,

医生问:取名了吗?

高阳说:还没呢。

医生说:他父亲是当兵的,就叫“姜小军”吧!

其实,爷爷早就取好名了——姜文。

这一下,麻烦来了。

家里人叫他“姜文”,

同学们叫他“姜小军”,

“弄得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了。”

1973年,姜洪齐调往北京,

姜小军一家随之迁至京城。

“转学时,趁谁都不知道我叫‘姜小军’的时候,就把‘姜文’用上了。”

姜文从此才叫了“姜文”。


1969年,姜洪齐到贵州支左,

姜文一家也随之迁到贵阳。

“我们住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,

那栋房子就像一个旧的仓库。

房子外面是镇广场,

每周有两晚会放电影,

我躺床上,从窗户看出去,

恰好就能看到电影。”

那时候,取乐方式极少,

电影几乎成了姜文唯一的娱乐。

“不知不觉就爱上了电影,

爱上了就喜欢模仿,

我能把所有角色都模仿出来。”

那一年,姜文才6岁。


1973年,姜文随父入京,

住进了著名的5号大院。

5号大院全称“内务部街5号大院”。

乃总政宣传部、文化部家属院。

由于父母多是有点话语权的军人,

所以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,

逗贫、任性、桀骜、清高而倔强。

比如崔健,比如王朔,比如叶京。

大记者宫洁民的儿子宫五一回忆:

“1964年国庆,

管理科长想把国旗挂上院内制高点,

40多米高的烟囱,他不敢爬,

结果两个小孩噌噌噌就上去了,

还在40厘米宽的烟囱顶走平衡木,

吓得管理科长差点尿了。”

住进5号大院的姜文,

成天就和这帮孩子玩在一起,

所以也逗贫、桀骜、清高、倔强起来。

社会学有句名言:出身就是胎记。

一个人即便能够改变阶层,

但也无法抹去出身在骨子里刻下的印迹。

即便强大如姜文也是如此,

姜文之所以能成为如今之姜文,

正源于“部队大院”之胎记。


姜文有多逗贫?

随便举三个例子。

洪晃讲过一件趣事:

80年代,姜文来我家玩。

见到我妈就嬉皮笑脸地说:

“章阿姨,您当我女朋友吧,您真是女的里头最漂亮的。”

从此之后,姜文每次看见我,

都来一句:“我女朋友好吗?”

洪晃的妈妈叫章含之,

给毛主席当过英文教师,

乃外交家乔冠华的老婆,

姜文竟然叫人家“女朋友”,

你就说贫不贫、逗不逗吧?


沈群讲过一个故事:

1997年,王朔来美国住我家。

我俩正看电视聊天,

突然来了一个电话:

“你好,我是总统的特别助理,

要安排一项特别的总统接见。

克林顿总统明早九点到达洛杉矶,

听说中国作家王朔也在洛杉矶,

所以想见见王朔,请您转达。”

我给王朔一翻译,他愣住了。

我又问:“您方便留下电话号码?”

对方说:“可以,但我需与王朔先生确认一下。

原则上讲总统的会面至少要提前24小时确认,

现在离预定时间还差17个小时,已经是特例了。

如果一小时内不能与当事人确认,

我只能非常遗憾地告诉你,

明天的总统接见只好取消。”

挂了电话,我对王朔说:

“这人说话的用词和语调,

跟白宫工作人员一模一样,应该不会有假。”

王朔有点蒙:“为什么要见我啊?”

我俩正瞎猜,突然有人敲门。

打开门,看见一位女士:

“我是美国总统的特别助理,

根据我们调查,王朔在你家,

我现在马上就要见他。”

听到这话,王朔傻眼了,

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

正在这时,门外传来大笑声:

“谁啊,这么牛,连总统召见都不见。”

话音未落,姜文就走了进来。

黄渤也很逗贫,

但遇到姜文就没辙。

FIRST青年电影展,

姜文问:“这么严肃的电影节你为什么来?”

黄渤反问:“这么年轻的电影节你怎么来了?”

姜文说:“你人挺严肃的,名字不太严肃,姓黄,你还渤。”

黄渤无言以对:“看得出来,姜文老师确实有文化。”

之所以举这三个例子,

就是想说:出身就是胎记。

因为血液里流淌着逗贫、桀骜、清高、倔强,

姜文才终于成了姜文。


转到北京,姜文进了72中。

同班里,有个同学叫英达,

其父乃表演艺术家英若诚,

因从小受熏陶,

英达也超级喜欢文艺,

跟姜文很是“臭味相投”,

于是两人很快成了好友。

“我常带姜文去看老爷子演的《茶馆》,

没多久我就发现,

《茶馆》台词他竟能倒背如流,

不仅如此,

他还能惟妙模仿演员的腔调,

有一次他模仿老爷子,

竟然把我都蒙住了。”

见姜文如此擅长模仿表演,

英达就怂恿他搞恶作剧。

那时,72中传达室有部电话,

他俩都喜欢北影厂演员安振江。

英达就撺掇姜文给他打电话。

姜文拨通电话:“铃——”

对方问:“找谁呀?”

姜文说:“找一下安振江安老师。”

一会儿,安振江来了:“谁呀?”

姜文:“您是安振江老师吗?”

接着,就把安振江台词背了一遍。

“哎,别闹别闹,您哪位呀?”

姜文又把安振江台词背了一遍。

安振江气得喷血:“你他妈是中国人不是?”

姜文模仿赵丹堪称一绝,

有一次,姜文打电话戏弄马精武。

马精武问:“喂,谁呀?”

姜文用赵丹的声音说:“是马精武吗?”

马精武:“哎哟,您哪位呀?”

姜文:“我的声音您都听不出来?我姓赵。”

马精武毕恭毕敬:“呀,赵丹老师啊……”

姜文以赵丹名义,

跟马精武足足聊了十几分钟,

马精武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。


1979年,英达考上了北大,

姜文却落榜了。

“我很希望姜文也能上大学,

于是鼓动他去考中央戏剧学院。”

结果姜文还是落榜了。

因为他毫无准备,

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考中戏,

他连中戏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,

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招生。”

但从英达处知道“中戏”为何物后,

姜文眼里一下燃起了火光。

精心准备一年后,

姜文再次去应考。

关键的表演面试环节,

其他考生纷纷朗诵“几回回梦里回延安”,

姜文却背了一段契诃夫的《变色龙》。

不动声色,幽默且高级,

准确击中了考官的心脏。

为什么?

为什么?

为什么?

在中央戏剧学院史上,

最喜欢刨根问底的学生就是姜文。

中戏知名刨根问底案例,

差不多一半都出自姜文。

“他总是不停地在问:

‘为什么?告诉我为什么。’

我从没遇见过姜文这样的学生。”

中戏退休老教授张仁里说。

但正是因为喜欢琢磨,

姜文三方面才艺突飞猛进。


一是表演能力。

随便举个例子吧,

中戏表演系1980级学生,

特别闹腾,时常扰民,

胡同居民就给街道提意见。

20岁的姜文知道后,

就乔装成中年干部,

去胡同一家一家敲门下访,

让居民把这事写成材料并签字,

最后一本正经地说:

“相不相信组织?相信就别闹了,等我们落实这事儿。”

居民们竟然都信以为真了。


二是导演才能。

中戏有一个知名案例,

“创造者”就是姜文。

1980级表演系学生毕业前,

老师排练了一出话剧。

姜文是男主角,

吕丽萍是女主角,

两人是一对夫妻。

话剧脚本是这样规定的——姜文管吕丽萍叫“老伴”。

姜文觉得这样叫有点别扭,

其他同学也觉得“是有点”。

老师问:那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。

姜文琢磨一会后说:“叫‘我说’。”

老师拍掌:“绝了!”


三是才艺多元。

英达讲过一个故事:

1985年夏天的一个夜晚,

姜文捧着一包东西来到我家,

打开里三层外三层报纸,

露出一件雕塑作品。

“我雕刻的,送给老爷子。”

雕塑雕的竟是英若诚老爷子。

英若诚接过姜文的雕塑,

连连惊叹:“像!真像!”

我无比震惊:“没听说你学雕塑啊!”

美国物理学家费曼,

对一个喜欢物理但又怕学不好的孩子说:

“如果你喜欢一个事,

那就把整个人都投入进去,

像一把刀直扎下去直到刀柄,

不要问为什么,也不管会碰到什么。”

姜文就是这样,他喜欢电影,

所以像刀一样扎进了电影研究中,

各项才艺随之突飞猛进。


姜文对电影钻研有多深?

冯小刚举过一个例子:

那是1991年,

拍《北京人在纽约》的时候。

我们住在纽约长岛的一个小镇,

几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,

看到一段影片《桂河大桥》的预告,仅仅只有几十秒。

然后马晓晴和姜文发生了争执。

马晓晴说:“主演是大卫·尼文。”

姜文说:“这电影里没有大卫·尼文。”

马晓晴就向录音师李学雷求证,

学雷电影学院毕业,看过无数电影。

他说:“好像是大卫尼文主演的。”

于是我和艾未未站到了马晓晴一边。

姜文鼻子都气歪了:“谁说是都没用,绝对没有大卫尼文的事。”

于是,姜文和马晓晴就打赌:

谁赢了,有权对输家做任何事。

一伙人就开车去租录像带。

结果,姜文赢了。

大家都很兴奋,

想看姜文如何处置马晓晴。

姜文将马晓晴按在椅子上,说:

“我就是想告诉你,

心里没数的事,别跟人打赌。

尤其是别跟我在电影上抬扛。”


因为优秀,姜文还没毕业,

就被很多导演盯上了。

1983年,《末代皇帝》剧组找到姜文,

让他饰演溥仪,合同都签了。

有一天朋友问他:你干嘛呢?

姜文回答:等着演《末代皇帝》呢。

朋友说:不会吧,人家都开拍了。

姜文才知道,自己被陈道明替了。

姜文跑去问剧组:为什么啊?

剧组回答:你的样子不招人喜欢,我们要找一个讨观众喜欢的。

姜文鼻子都气歪了,

为此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
结果1985年,

《末代皇后》剧组又找到姜文,

让他出演一个重要角色,

这个角色竟然还是溥仪。

姜文笑了:“看来我真是当皇帝的料啊!”

就这样,姜文一举成名。


1985年,大导演谢晋找到姜文,

让他出演《芙蓉镇》男一号,

跟他对戏的女一号,

是当时中国第一明星刘晓庆。

谢晋给刘晓庆这样介绍姜文:

“五分中的五分,戏剧学院最优秀的演员。”

姜文果然不负众望,

表演极其细腻质朴,

凭“秦书田”一角,

拿下了当时中国所有的表演奖。

而因为互相倾慕才华,

姜文和刘晓庆竟然假戏真做,

偷偷地相恋了。

姜文喜欢挑战:

他挑战《末代皇后》中的懦弱皇帝溥仪,

他挑战《芙蓉镇》中的知识分子秦书田,

他挑战《红高粱》中粗犷农民余占鳌,

他挑战《北京人在纽约》中的音乐家王起明,

他挑战《大太监李莲英》中的太监李莲英,

…………

重复的角色,他不演。

“不是钱的事,我觉得没意思。”

1992年,陈凯歌要拍《霸王别姬》,

找姜文出演男一号段小楼,

姜文不干:“段小楼没什么挑战性,我要演就演程蝶衣。”

对,就是张国荣饰演的那个程蝶衣。

姜文好挑战,由此可见一斑。

不过,陈凯歌幸好没由着姜文,

我不敢想象:

一个五大三粗的程蝶衣,

娇滴滴地靠在张丰毅怀里是什么样子?


导演谢飞讲过一个故事:

有这么一场戏:姜文看着女孩唱歌,得抽烟。

他就对我说:“这有没有一根柱子啊?”

我说:“你可真够挑的,哪有演员还要柱子的?”

柱子找来了,

姜文舒服地靠着柱子抽烟,

利落吧唧地看别人唱歌。

然后继续指挥:

“哎,能不能别直接这么拍我,从柱子后面绕过来拍,把歌也拍上。”

我白了他一眼,打趣说:

“你这么爱提意见,将来自己导戏得了。”


坊间有这么一段传闻:

陆川在导演《寻枪》时,

被姜文气得躲在墙角哭,

因为姜文太喜欢提意见了,

以至于后来陆川干脆把片子藏了起来,

不让姜文参加剪辑。

和姜文合作过的所有导演,

不管是陆川张元,

还是谢飞谢晋张艺谋,

都被姜文提过很多意见。

所以很多人都说姜文霸道,

“演员身份的姜文很危险,

很多导演拿他根本没有办法。”

但姜文曾经做过一段解释:

“既然是拍电影,

那就应该尽量拍好啊。

这地方逻辑明显有问题,

那东西明显可以改进,

那为什么不去把它拍得好一点呢?”

摄影师赵非为姜文鸣不平:

“姜文是认真,不是霸道。

他希望将一个东西做到极致。”


演戏演多了,

姜文就觉得特别没劲:

“电影怎么都拍得这么没劲呢?”

刘晓庆就怂恿:“你应该去做导演。”

姜文没有导过戏,

对自己的导演能力有点怀疑。

“我先去美国学几年导演专业。”

刘晓庆说了一句很煽动的话:

“那你就永远失去机会了。

真正的导演不是学出来的,是天生的。”

姜文一听,热血上涌:“干。”

1992年,一帮兄弟聚会,

席间,王朔递给姜文一本《收获》,

上面新登了他的小说《动物凶猛》。

那晚,姜文读完《动物凶猛》,

激动得彻夜难眠:“就是它了。”

1995年,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上映。

“阳光”一出,技惊四座,

美国《时代周刊》票选全球十大电影: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名列第一。

“阳光”最终以5000万票房,

战胜了《狮子王》《红番区》《真实的谎言》,

夺得中国年度票房冠军。

姜文从此走上导演之路。

姜文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。

他只有一个目的:“我要拍来劲的电影。”

什么是来劲?

有人曾问姜文:为什么要把悲剧《鬼子来了》拍得这么可笑?

姜文讲了一个故事:

一个傻子在井边绕圈儿,

嘴里不停地念叨13、13、13……

一个聪明人路过,

说你这个傻子真是傻,

怎么老数一个数。

好奇之余,到井边看看。

结果,咣地一声,

他被傻子踹井里了。

然后傻子继续念叨14、14、14……

“日本对中国的态度始终没有变过,

只是我们没有深入地认识到这一层,

所以才一会儿看别人是友好邻邦,

一会儿看别人又是军国主义,

这是我们需要反省的。

中国人是受害者,一点没错。

但我们有我们自己的错,

我们必须看看镜子反思一下,

为什么我们会变成受害者?”

姜文每部电影都有它的“道”,

他不拍娱乐大众的电影:

“艺术的功能永远不是用以消费,而是予人启迪。”

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——有格局。

洪晃有句话点评很到位:

“姜文的格局,远远大于中国其他导演。”


什么是来劲?

姜文追求的故事是这样的:

你要写一个傻子,你不能写他傻。

我给举个例子,

一个傻子坐门口儿待着,

过来一帮人说你是一傻子,

他说“我不傻啊”。

“不不,你傻,你太不一样。”

“怎么不一样?”

“我们正常人,都能看见自己耳朵,你看不着。”

说完人家就走了。

结果傻子就在那儿拼命地来回甩脑袋,

怎么就看不着呢?

他动了半天脑子,突然想到一点,

得稳住这耳朵出其不意,

“叭”一下玩命逮这耳朵,

…………

你所有的戏都得拍他聪明,

结果你把一个傻子拍出来了。

这就是姜文所说的“来劲”,

他不会裸露直白地告诉你什么,

“这太低级了。”

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——跌宕起伏,结构深邃。

但也因此造成大弊端——让人常常看不懂。


什么是来劲?

来劲就是脱离常规又合乎常规。

“如果《教父》一上来,

就跟一港片似的来一大哥范儿,

那它就不会成为《教父》了。

导演没有将黑手党头目柯里昂写成一流氓,

而是将他塑造成了一个优雅的教父。

以至于真正的黑手党头目看了《教父》后,

对扮演者马龙·白兰度说:

我在向你学习如何做一名‘教父’。

我可能是中了这些东西的邪和毒。

我真是不能接受这戏要写流氓,

就写成流氓,最浅显的流氓样,

写一土匪,就写成最浅显的土匪样,

我受不了。

土匪不一定就是你们想的那样,

土匪可以是爱听莫扎特的,

凭什么你爱听人家不爱听啊,

人家也认字儿,

只是跟你的态度和境遇不同。”

姜文的高级就高在这里——脱离常规又合乎常规。

“电影,它得有滋味有嚼头。”

姜文是怎么拍一部戏的?

先看他怎么弄剧本。

对于写剧本,姜文真的是天才。

“我写《阳光》这个剧本时,

是在听电影,在看电影。

我很清楚地听到电影里的声音,

听到这些人怎么说话,

清楚地听到音乐是哪一首歌,

音乐从什么时候开始,

很清楚地听到,他们进屋,

塑料底的凉鞋怎么蹭着水泥地……”

“我写《鬼子》的时候,

把军乐声放得特别大,

大得谁都受不了。

我就在那么大的声音里,

每个细节都听得很清楚。

清楚得好像穿过一个隧道能看到穿什么衣服。

完全是动的,什么表情,说什么话……

我不是在写剧本,

我只是在做笔录,

把听到的和看到的记录下来。”

姜文姜文,真他妈是个天才。

自己写剧本已然十分了得了,

但姜文还是不安心,

他每次都会找来很多编剧,

一遍一遍地打磨剧本,

推翻重来30次,已成常态。

拍摄《让子弹飞》,

他找来六个编剧,加自己七个,

七个人整整写了三年。


让我们来欣赏一小段剧本:

青山白石。

雄关漫道。

苍鹰翱翔天际。

铁轨直插远方。

一颗后脑勺由画面上方落下,耳朵紧贴轨道,听。

须臾,头颅轻起,让出缝隙,手指插入耳孔,挖净。

再听。铁轨抖动,隆隆声由远而近。

呜——汽笛长嘶。

脑袋一翻,后脑勺变成正脸。

大眼惊恐。火车从这边来了!

铁轮飞转,白烟滚滚,血旗烈烈,风驰电掣。

白马十匹,赫然出现。率两节车厢呼啸而来。

马拉火车。十匹白马是火车的车头。

白马黑车,游龙山间。

这便是《让子弹飞》的开头。

我看过很多剧本,

但没有看过如此动感精悍的剧本。


姜文如何“腌制”演员?

“腌制其实就是下生活,

你比如说演一群唐山农民,

那下生活就两个目的:

一个是熟悉当地的生活习惯,

二是学习当地的语言。

拍《鬼子来了》之前,

我对演员姜鸿波说,

你就住这儿,

给我学喂猪、做饭,收拾农活,

什么点儿起,什么点儿睡,

完全按唐山人的意思来。

我要求每一个饰演日本兵的演员,

都必须在衣服内部写上自己名字……”

“拍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之前,

我把所有演员拉到北京大兴区一个院子,

让他们在贴满文革宣传语的屋子里,

读了三个月的《毛泽东语录》,

听了三个月的红歌……”

为什么要这么“腌制”呢?

“我就是要让演员相信,

这件衣服不是道具,

它真的就是你的。

这角色不是别人,

他真的就是你自己。”


姜文如何“调教”演员?

《阳光》有一场戏:

一个阳光烂灿的早上,

夏雨去开别人家的锁。

他不偷东西,只是好奇。

拿起一样东西,就说一句话“嗖嘎”。

他一脸坏笑,但就是演得不像,

一连拍了很多遍。

大家都有点儿着急。

于是姜文就带着夏雨出去溜达。

“你看这有一块表,这有一台电视,

但现在它们什么都不是。

夏雨问,那是什么?

我说,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?

他想了想,说有。

我说,好,现在你搂着我,

就好比你搂着她。

顺着她的脖子她的衬衣,

你就往下顺吧!

等顺了一阵子停下来,

这就是表,再往旁边顺,

是那台电视,再顺到那儿……

明白了吗?他说行行,

开始不好意思,但一脸坏笑。

我大喊,开始。

夏雨摸过去,一拿这个,嗖嘎,

又拿那个,嗖—嘎,演得特别好。

大家伙儿一边鼓掌,一边奇怪,

你都跟夏雨说什么了?”

姜文就是这么会说戏。

陈冲说过这样一句话:

“姜文是我见过的最会说戏的导演,

他能了解到别人身上的多重性,

然后以特别的方式带你入戏。

跟他合作拍戏既幸运又遗憾,

因为你以后很难再超越这个片子,

这个片子就是你的演技最高峰。”


记者问姜文:什么是大片?

姜文举了几个例子:

拍《太阳照常升起》的时候,

“为了做好疯妈那双绣花鞋,

我让工作人员跑了几个省,

糅合了各地不同的民间绝技,

其制作成本超过了一辆汽车。

拍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时,

为了拍摄那张让马小军丢魂的米兰照片,

我让摄影师拍了整整4天,

然后从23040张照片中,

挑选了上面的那一张。

23040:1,真是恐怖。

什么是大片?

将每个细节做到极致就是大片。

20多年,姜文才拍了5部戏,

但每一部都是大片。


冯小刚在《我把青春献给你》一书中,

写过这样一段话:

有一位导演曾对我说过这样一番话,

让我出了一身冷汗。

他说:“电影应该是酒,

哪怕只有一口,但它得是酒。

你拍的东西是葡萄,

很新鲜的葡萄,甚至还挂着霜,

但你没有把它酿成酒,

开始时是葡萄,到了还是葡萄。

另外一些导演明白这个道理,

他们知道电影得是酒,

但没有酿造的过程。

上来就是一口酒,

结束时还是一口酒。

更可怕的是,这酒既不是葡萄酿造的,

也不是粮食酿成的,是化学兑出来的。”

他还说:

“小刚,你应该把葡萄酿成酒,

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一杯又一杯的鲜榨葡萄汁。”

对我的电影,我听到过很多批评,

大多都是围绕“商业”两字进行的。

但上面这位导演的批评,

却略过这些表面现象,说出了问题的实质。

这位导演名叫:姜文。


香港导演陈可辛说:

“内地导演我只怕冯小刚一个,

因为他是人民的导演。”

但冯小刚却说:

“我只怕姜文,

姜文要是想通了去拍商业片,

我的好日子基本上就结束了。”

其实,冯导一点也不用担心,

因为姜文成不了“人民的导演”,

老姜拍电影不是为了赚钱,

他只拍自己喜欢的电影,

所以他从不下跪。

不仅不讨好、不谄媚,

还常常冒犯我们,

“我的电影你爱看不看。”

他从来不会为钱放弃底线。

焦雄屏有句话说得特别到位:

“姜文就是影坛的稀有动物。”

你可以不喜欢他的审美,

但你应该庆幸中国有这么一位导演。

姜文是导演中的乔治·贝斯特,

牛逼的时候连克鲁伊夫的裆都敢穿,

但从来不完美。

他的缺点明晃晃,很是扎眼,

但他的天才仅此一家,别无分店。

他是一个极致的导演,

他把电影真正酿成了酒。